京华三千里

徐韵初授课处。没事搞啥神秘，巴巴上山来。

应邀而来，垂帘授课，托名“秦寻”，自崇元六年始已有两载。



早先有人顽劣，欲窥夫子颜。特将帘后屏风划破，又以烬燃，鼓风徐徐烧开。

未料屏后是无盐，定睛一笑，吓得那人跌滚出堂再不复来。

——

展伊闻而失笑，落了一子，问秦寻何故整蛊。

徐韵初懒散一笑，信手置子，方扯下那张脸皮，只哧哧说：“托良筠先生福，这张脸不错。”

燕台陈雪

前情：徐韵初自越州无功而返，益发觉诡谲不安。是日上山应约授课，距称病避居已有月余。

====崇元七年伏月====

【忡忡抱琴至，已有馆中弟子提前布好了局。茶未凉，腾着雨后的味道，搅进熏着的杜衡与甘松香中。】

【月余未来，依旧是那般布置，像是时间被蒸发了，了无痕迹。】

【案前坐下，目落暗匣中漏出的棋笥一角，想起走之前与展伊告辞时那残局，与她欲言又止的一拱手。】

【便问了时间与她歇处，投案上盆景中石子一枚为信，邀展伊一叙。】

疏庭晚照

【一场时雨尽，应约而来。馆中少芳植，多重檐，这一路踏的便是檐下聚水声，未沾半分零落泥。】

【携来满身清寒，一遇入雅堂中惯用的辛香，冷冽俱散。月前与她一别，也是如此雨后，但今日又有些不同。】

【入室望，她身前是水烟尚起的茶两盏，身后是雨雾洗净的清穹一窗，隐隐可见起伏山廓，如她眉间凝蹙，寥寥几笔，浅却显。】

【落与她对座，不问山外事，似谈旧棋局】

闲观世棋，可有新悟？

燕台陈雪

【她入座，轻拢衣角，是山雨欲倾前泰然入局的不惊。入耳二三言语，如不经意避开的刀芒一凛。】

【案上置松子景，虚实相形，奇正相生。盘亘交错讲的全是首尾相应，她来前已复盘，取子欲落，纵观九星位竟无处放。】

【与她四目相汇，如沉深潭时渐渐没脖的无声窒息，自嘲而坦然一笑。】

“手移则落子无悔——夫子来前我曾尝落子，明明知道错了，却不肯松指。”

（进退维谷，明明没有退路了，却也不肯去磊落认输。）

【有风掀帘，广袖匐地，乍如惊鹤舞浪。目遇展伊，只拾得她展唇一笑，无波无澜，不失三昧。】

【我敬她岂是一日可成，山海之中只问了】

“棋是死，局是活。馆中月余可好？”

疏庭晚照

【案上残棋，黑白纵横间毫无落子余地，这早已是月余前的定局。彼时送行，便只字未提。知她向来善始善终，自然还会有来日。】

【视线相接，她舒展眉目，却不是雨后初霁，此时风动，也未吹散她眼底云翳。并非此局故，却有此局意——进退皆难，认败更难。】

求胜之心，何错之有？

若真颓势已定，那就只求棋差一着。

【有种种错综在前，与她还难至知交境地，但认定倾盖如故，所以有心开解。三言两语，由衷如是——当年事变，便是以身作那败局中的一枚隐棋，脚踏一败涂地的残垣断壁，却仍有一日，要再摆旧棋，扭转输赢。】

棋如世事，局局皆新。一时胜负，不是真正的胜负。

【风起堂中，久而未息。掠起发丝几许，也牵起唇角一弧，惯常的浅淡】

一切都好，良筠先生还问过你何时再来授业。

燕台陈雪

【棋差一招？化了一笑。】

“若是青山尚在，满盘皆输也无妨。可惜……我去张先生那里一趟，遇见了好些稀奇古怪的事。他座下灵菩聪颖非常，我却绕着走，生怕她十指一拨便算出要害来。”

【天上白玉京，我数着星斗度过数年，却捕不到半分风褛为他作证。怀璧有罪，为守四个字，整整已有十年。】

（痴人说梦。）

【展伊一双眼生得极好，黑白有致，是昏昏暗夜里不肯歇的星子。她四两拨千斤，只说了这样一句，手抚上杯壁窃那透来暖意，笑而领情。】

“还得你们赏脸惦记。去糊涂睡了一觉，醒来就回来了。说起来，我听我侄坎言似太后有意你？”

疏庭晚照

【居幽封冻数载，坦诚不可寻，投契已难得。所以不问她青山何在，输又有几何，只需得那云淡风轻一笑，意已至，便随之展颜。】

是有些稀奇古怪了——竟还有要让你绕道的人，也算得上是不虚此行。

【她话意颇重，或有领悟，却从不道破深解。我与她之间，隔的不是一局四方都明了的棋，而是山中沉秘的雾，既远又近，当中一道若隐若现的界限，将两人泾渭都分明。皆是身怀隐秘而来，身往隐秘而去。不过是欣然相遇，自知步履不停，于是心照不宣，又终会有一日欣然别离。】

【庆幸是山雨将来，风动之前，我与她尚在这清泓窗下，共斟一盏茶，同话二三事。不知此时等的是不是同一场雨，不知来年会否赴同一场宴，入同一个局。但有此时，便已是有幸。】

【此时又有风，自她身后而来，却未掠动她袍袖半分，只吹散轻烟几缕。摇头似无奈，滴水不漏】

不过是妄名几许，也飘得出山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