披皮做人

想我这一生风花雪月确实太无用，待他再过几年冬，为我雪花铺坟冢。

• 时间：崇元五年初春，任庭雪入宫，来拜长姐
  
  
• 大致：心照不宣，心口不一
  

披皮做人

===开===

【大雪屑屑，园中南枝开得惨烈，愿儿却晨起兴致昂然踏雪折了些回来。枝斜插在水绿的撇口釉瓶里，等着人来夸。】

【庭外扫起的雪堆在一处，日头升起和着盐便化了，顺着暗渠不声不响流去。妄儿捧了盏茶，教我快些饮下免得受寒。】

【不作声轻轻撇开，目及远眺，敞开着的殿门漏进雪气，遇热倏忽化了潮湿的香。葱根指擒杆一挑，拨弄开快燃尽的香烬。】

“我等她来拜我。”

予我空欢

【一道旨意突降任府，有道是出身良家，敏慧聪雅，性温而有礼，特奉入宫】

【究其具体缘由我怕是不知的，只不过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儿确凿叫人并不信服，奈何拗不过皇命难为，拜别双亲，懵懵懂懂随人一路而去】

【甫入宫廷，未曾有所安排，以官家身份暂居，论接触较多的人太后算得上一位】

【这日听令于太后而步入后庭，拜见家姊】

【自是由人引至，那人交代了门前洒扫宫女几句，待宫女转身前去通传，微微颔首便走开了】

【望着眸前皑皑白雪下的宫殿，突地心下没由来贫添了几分紧张】

（许久不曾相见，家姊可曾安好）

披皮做人

【老远皑皑中披青跃出一个影，渐渐近了。前头是太后跟前得脸的嬷嬷，后头是一双眼不知往哪里放的小人儿——太后这是，教我看仔细了呢。】

【人送到殿门口便交了愿儿引进来，那老妪眼浑浊的厉害，眼珠子却如刀，磨磨蹭蹭在殿门口不愿去侧殿歇息。】

【也不起来，这才饮了一口茶，笑意映在水中，潋滟着，一晃而过。】

“来了？从前往后，你都是让我好等的。”

【茶早就凉了，和这景致很映衬。】

予我空欢

【少许时刻，方才进去通传的人儿又折返回来，遂跟在其身后，莲步缓缓，随愈来愈走近，步伐蓦然沉重起来】

【终于伊人跟前站定，盈盈施一礼】

臣女见过贵妃娘娘，娘娘长乐未央。

【不轻不重话语抛过来，杏眸低垂，静默不语，心下窜出一股子的委屈之意，面上不表。虽方才一眼瞥见那桌案茶盏早已没了雾气，却不想这茶是早早备下的】

【一路奔波至宫廷，有人接见于己，又讲了好许时刻的宫规礼仪，方得空浅浅饮了口茶水，又得太后通传，话了些家常，最终派人带着自己来拜见家姊】

【“从前往后，你都是让我好等的”，一句话仿若一根刺一般刺入心底，可我又当如何，手足无措的待在这宫中，除却听人安排，还当如何，吵着闹着先来见姐姐不成？】

【常言道，这看上去繁华似锦的宫廷，实则不过是个穿着光鲜亮丽，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，顶顶会吃人。所谓眼见为实，耳听为虚，今日这一见，当真如此，姐姐已经不复记忆中的模样，浑然变了，至少眼前的她，显而易见的陌生和些许刻薄】

【也不知晓是哪来的勇气，只是不卑不亢沉声而语】

娘娘若当真想见臣女，派人知会一声便是，想来嬷嬷们会因娘娘这思妹心切，通融让臣女过来，如此也不辜负了娘娘差人煮得一壶好茶。

（一朝入宫门，书信皆不送回来一封，终极是谁让谁好等，姐妹情谊就那般不堪一击？）

披皮做人

（她叫庭雪，惜捧阳春。是掌上珠，也是心尖肉。）

【殿外似乎有隐忍喑哑的一笑，划拉撕破我的脸皮。】

【觉得有些凉，便不急着叫她起来，先唤愿儿找了汤婆子抱在手里。这才看她，眼角眉梢都是笑，如浮在雪上不做声的日光。】

“我并不想见你呀。”

【侧过头与身旁的家生婢讲道，还是吃吃一笑，带了些嗔。】

“这牙尖嘴利的模样，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吧？你还不给她搬椅子，连你也逃不过。”

【那婢去了，我伸出手本要扶她一把。余光漏瞥到殿外，即又作罢，定定看她一眼，欲言又止】

“起来吧。别说回头我苛待你。”

予我空欢

【随一语话落，殿中恢复先前寂静，座上伊人命人拿过汤婆子递与她。这才不疾不徐，似是又想起我来了一般，只是所闻话语却又引人一阵烦思，到底何意懒得深究】

【轻抿了唇，眸光定定望着地儿，转瞬一笑，些许俏意】

娘娘岂不是在自相矛盾？

【一声娇嗔，同人一阵调笑自己所为，无谓地扬唇无声而笑开，浅浅一丝苦涩，后又隐去】

既是自家亲姊妹，又何来苛待不苛待之说，不是生分见外？

【徐徐起身挺直身子，伫立原地，一双清澈眸子平视于她，开口轻柔唤了声许久许久不曾道过的二字称谓】

阿姊。

披皮做人

【两个字是绳，一下子勒住喉头，死命往上拽，不服软不罢休。】

【她不肯坐。】

【远山入画，微微蹙在一起。压帕摁了摁鼻翼，语气这才真的冷了。】

“规矩都抛了？既是抱着‘性温有礼’入的宫，也该对自己上点心——合宫嫔妃都唤得一声姐姐，偏你不行。”

【极其倦怠了一般，摆了摆手。妄儿眼力见快，上前哄着便笑嘻嘻拉她入座，捧来温着的梨花枣子羹，贴耳说着不收声的话，软糯劝她“快服个软，眼见着娘娘软耳根要哭啦”。】

【“哭了”入耳，悟过来却是笑了，乍如星点花开，啐着。】

“哭？好端端哭什么。”

【雪下得太大，寒气前仆后继涌进来，小监把门“吱呀”拢上。】

“好了，你也别跟我置气，打小就这样。我从不抢你东西，你来做甚我都不过问的。”

予我空欢

【四目相对，晃晃数载后的对视，平白无故又有理可寻地，不似路上脑中所想般雀跃欣喜，反而心下堵得慌，恰似一只无形手硬生生揪住了心】

【凝眸直直望她，不为所动，似不愿错过其面容之上丝毫变化，乍闻冷冷几句，心底彻底划过失落】

【“偏你不行”，短短四字如魔咒贯耳，久久回荡不散，冷意蔓延至全身，四肢软若无力，却站得极稳】

【妄儿笑意相迎，拉着入座，捧来一碗梨花枣子羹，贴耳说着众人皆闻的悄悄话】

【耳根子软，要哭了？视线回至那抹倩影 ——笑意璨。哪儿可以瞧出半分要哭的神情，不由哂笑一声】

妄儿切莫胡言乱语，娘娘心下开怀着呢，这笑意挂在脸上夺目。要是惹得娘娘不快了，可不得去领罚？

【娘娘二字咬得格外重些，任由妄儿捧着那碗羹，自顾站起了身，脸上一派受益般地恭敬，拱手施礼】

不敢。

臣女不敢同娘娘置气，正如娘娘所言，抱着“性温有礼”而入宫，怎得糊涂到了忘却规矩，实乃臣女的过错。

臣女定当谨遵娘娘金口教诲。

（谨遵“偏我不行”）

披皮做人

【等她来，等了一日了。】

【盘算着太后该是今日发难，早端了恭敬温淑的样子来捧她场。又不知跟前头这个糊涂鬼，知不知道自己唱了什么词。】

【眯了眼，往后一坐。又要取些绣墩来堆，免得腰骨痛。语气便有些懒洋洋，不爱看那张犟着的脸皮。】

“任县丞想是把你教的很好，今日一通，你说的倒比我说得多不少。”

【一顿。摁了摁太阳穴，徐徐。】

“我近日身上不利落，饮完这盏你且去。要是有话要托就告诉妄儿，无事便不要再来。”

【殿深风凉，连暖炉都烘不起热，凉飕飕地往骨子里钻。于是落落起身，有些懒洋洋，眼皮子撇了一眼殿丞史，却挑了温又软的调子透着笑嘲。】

“那便麻烦您，'淹留膳茶水，甚善未辞'，一个字都不要落。我方好交差。”

——完——